北梦琐言书摘

唐宣宗皇帝好儒雅,每直殿学士从容,未尝不论前代兴亡。颇留心贡举,尝于殿柱上自题曰”乡贡进士李某”。或宰臣出镇,赋诗以赠之,词皆清丽。凡对宰臣 言政事,即终日忘倦。洎僖宗皇帝好蹴球、斗鸡为乐,自以能于步打,谓俳优石野猪曰:”联若作步打进士,亦合得一状元。”野猪对曰:”或遇尧舜禹汤作礼部侍 郎,陛下不免且落第。”帝笑而已。原其所好优劣,即圣政可知也。

唐段相文昌家寓江陵。少以贫窭修进,常患口食不给,每听曾口寺斋钟动辄诣谒餐,为寺僧所厌。自此乃斋后扣钟,冀其晚届而不逮食也。后入登台座,连出大 镇,拜荆南节度,有诗《题曾口寺》云”曾遇闍黎饭后钟”,盖为此也。富贵后打金莲花盆盛水濯足,徐相商致书规之,邹平曰:”人生几何,要酬平生不足也。” 夏侯孜相国未偶,伶俜风尘,蹇驴无故坠井。每及朝士之门,舍逆旅之馆,多有龃龉,时人号曰”不利市秀才”。后登将相。何先塞而后通也。

唐宣宗朝,日本国王子入贡,善围棋。帝令待诏顾师言与之对手。王子出本国如楸玉局、冷暖玉棋子。盖玉之苍者如楸玉色,其冷暖者言冬暖夏凉。人或过说, 非也。王子至三十三下,师言惧辱君命,汗手死心始敢落指。王子亦凝目缩臂数四,竟伏不胜,回谓礼宾曰:”此第几手”答曰:”其第三手也。”王子愿见第一 手,礼宾曰:”胜第三可见第二,胜第二可见第一。”王子抚局叹曰:”小国之一不及大国之三。此夷人也,犹不可轻,况中国之士乎。”

相国牛僧孺,字思黯,或言牛仙客之后,居宛叶之间。少单贫,力学,有倜傥之志。唐永贞中,擢进士第,时与同辈过政事堂。宰相谓曰:”扫厅奉候。”僧孺 独出曰:”不敢。”众耸异之。元和初登制科,历省郎、中书舍人、御史、中书门下平章事、扬州、建州两镇、东都留守、左仆射。先是,撰《周秦行记》,李德裕 切言短之。大中初卒,未赐谥。后白敏中入相,乃奏定谥曰”简”,白居易曰”文”。葆光子曰”僧孺登庸在德裕之先,又非忌才所能掩抑。今以牛之才术比李之功 勋,自然知其臧否也。且《周秦行记》非所宜言,德裕著论而罪之,正人览记而骇之。勿谓卫公掩贤妒善,牛相不罹大祸,亦幸而免。”

唐文宗皇帝谓宰相曰:”太宗得魏征采拾阙遗,弼成圣政。今我得魏谟,于疑似之间必极匡谏。虽不敢希及正观之政,庶几处无过之地。今授谟右补阙,委舍人 善为之词。又问谟曰:”卿家有何图书”谟曰:”家书悉无,唯有文贞公笏在。”文宗令进来。郑覃在侧,曰:”在人不在笏。”文宗曰:”卿浑未晓。但’甘棠’ 之义,非要笏也。” (more…)

词林纪事书摘

词林纪事(一)
松牖杂录 开元中,李白供奉翰林,时禁中木芍药盛开。明皇乘照夜白,贵妃以步辇从。选梨园子弟度曲,李龟年捧檀板押众乐前。欲歌,明皇曰,赏名花,对妃子, 焉用旧词。遂命龟年持金花笺宣赐李白,立进清平调三章。白宿酲未解,援笔而就。太真持颇黎七宝杯,酌西凉白葡萄酒,明皇亲调玉笛以倚曲。每曲遍将换,则迟 其声以媚之。太真饮罢,敛绣巾重拜,自此顾李白异于他学士。
清平调词 沈香亭应制
名花倾国两相欢,长得君王带笑看。解释春光无限恨,沈香亭北倚栏干。

一支红艳露凝香,云雨巫山枉断肠。借问汉宫谁得似,可怜飞燕倚新妆。

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。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

词林纪事(二)
广谪仙怨 并序 窦宏余
天 宝十五载,正月,安禄山反,陷没洛阳,王师败绩,关门不守。车驾幸蜀,途次马嵬驿,六军不发。赐贵妃自尽,然后驾行,次骆谷,上登高下马,望秦川,遥辞陵 庙,再拜呜咽流泪,左右皆泣,谓力士曰,吾听九龄之言,不到于此。乃命中使往韶州,以太牢祭之。因上马索长笛,吹笛曲成,潸然流悌,伫立久之,时有司旋录 成谱。及銮驾至成都,乃进此谱,请名曲。帝谓,吾因思九龄,亦别有意,可名此曲为谪仙怨。其旨属马嵬之事,厥后以乱离隔绝,有人自西川传得者,无由知,但 呼为剑南神曲。其音怨切,诸曲莫比。大历中,江南人盛为此曲。随州刺史刘长卿,左迁睦州司马,祖筵之内,长卿遂撰其词,吹之为曲,意颇自得,盖亦不知本 事。余既备知,聊因暇日,撰其词,复命乐工歌之,用广其不知者。
边尘突厥冲关,金辂提携玉颜。云雨此时潇散,君王何日归还。伤心朝恨暮恨,回首千山万山。独望天边初月,蛾眉犹自弯弯。
广谪仙怨 并序 康骈
窦使君序谪仙怨云,刘随州之辞,未知本事,及详其意,但以贵妃为怀。盖明皇登骆谷之时,实有思贤之意。窦之所制,殊不述焉。骈因更广其词,盖欲两全其事。虽才情浅拙,不逮二公,而理或可观,贻诸识者。
晴山碍目横天,绿叠君王马前。銮辂西巡蜀国,龙颜东望秦川。曲江魂断芳草,妃子愁凝暮烟。长笛此时吹罢,何言独为婵娟。 (more…)

酉阳杂俎书抄

酉阳杂俎(1)
天宝末,交趾贡龙脑,如蝉蚕形。波斯言老龙脑树节方有,禁中呼为瑞龙脑。上惟赐贵妃十枚,香气彻十余步。上夏日尝与亲王棋,令贺怀智独弹琵琶,贵妃立于局前观之。上数枰子将输,贵妃放康国蜗(犬旁)子于坐侧。蜗子乃上局,局子乱,上大悦。时风吹贵妃领巾于贺怀智巾上,良久,回身方落。贺怀智归,觉满身香气非常,乃卸幞,贮于锦囊中。及上皇复归阙,追思贵妃不已,怀智乃进所贮幞头,具奏他日事。上皇发囊,泣曰:“此瑞龙脑香也。”
酉阳杂俎(2)
孙思邈尝隐终南山,与宣律和尚相接,每来往互参宗旨。时大旱,西域僧请于昆明池结坛祁雨,诏有司备香灯,凡七日,缩水数尺。忽有老人夜诣宣律和尚求救,曰:弟子昆明池龙也,无雨久,匪由弟子,胡僧利弟子脑,将为药,欺天子言祁雨,命在旦夕,祁和尚法力加护。宣公辞曰:贫道持律而已,可求孙先生。老人因之思邈石室求救。孙谓曰:我知昆明龙宫有仙方三十首,尔传于予,予将救汝。老人曰:此方上帝不许妄传,今急矣,固无所吝。有顷,捧方而至。孙曰:尔第还,无虑胡僧也。自是池水忽涨,数日溢岸,胡僧羞恚而死。孙复著‘千金方’三十卷,每卷入一方,人不得晓。及卒后,时有人见之。
酉阳杂俎(3)
长庆初,山人杨隐之在郴州,常寻访道者。有唐居士,土人谓百岁人,杨谒之,因留杨止宿。及夜,呼其女曰:可将一下弦月子来。其女遂贴月于壁上,如片纸尔。唐即起祝之曰:今昔有客,可赐光明。言讫,一室朗若张灯
酉阳杂俎(4)
历城县光政寺有磬石,形如半月,腻光若滴。扣之,声及百里。北齐时移于都内,使人击之,其声杳绝。却令归本寺,扣之声如故。士人语曰:磬神圣,恋光政。 (more…)

自君之出矣滥觞

自汉-徐幹《室思诗》之三有:“自君之出矣,明镜暗不治。思君如流水,无有穷已时。” 后世继起者颇多,

宋孝武帝:自君之出矣,金翠暗精。思君如日月,回环昼夜生。
梁-范云:自君之出矣,罗帐咽东风,思君如蔓草,连延不可穷。
唐-张九龄:自君之出矣,不复理残机。思君如满月,夜夜减清辉。
唐-雍裕之:自君之出矣,宝镜为谁明。思君如陇水,长闻呜咽声。
南朝宋-刘义恭 自君之出矣。笥锦废不开。 思君如清风。晓夜常徘徊。
南朝宋-颜师伯 自君之出矣,芳帷低不举。思君如回雪,流乱无端绪。
南朝宋-鲍令晖 自君之出矣,临轩不解颜。砧杵夜不发,高门昼常关。
南齐-余羲  自君之出矣,杨柳正依依。君去无消息,唯见黄鹤飞。
南朝-陈后主:自君之出矣,霜晖当夜明。思君若风影,来去不曾停。
隋-陈叔达 自君之出矣,红颜转憔悴。思君如明烛,煎心且衔泪。
唐-李康成 自君之出矣,弦吹绝无声。思君如百草,撩乱逐春生。
唐-辛弘智 自君之出矣,梁尘静不飞。思君如满月,夜夜减容晖。
唐-卢仝 自君之出矣,壁上蜘蛛织。近取见妾心,夜夜无休息。
唐-张祜 自君之出矣,万物看成古。千寻葶苈枝,急奈长长苦。
狗尾续貂:自君之出矣,尽日数归期。思君如芳草,萋萋逐天际。

清代名人轶事书摘

赖塔与郑经书
郑经之初立也,清廷遣疆吏贻书招之,经请如琉球、朝鲜例,不登岸,不剃发,不易衣冠,议遂中辍。至三藩既平,赖塔复与经书曰:“自海上用兵以来,朝廷屡下招抚之令,而议终不成,皆由封疆诸臣,执泥削发登岸,彼此龃龉……(删八字)足下父子自辟荆榛,且眷怀胜国,未尝如吴三桂之僭妄,本朝亦何惜海外一弹丸地,不听田横壮士,逍遥其间乎?今三藩殄灭,中外一家,豪杰识时,必不复思嘘已灰之焰,毒疮痍之民。若能保境息兵,则从此不必登岸,不必剃发,不必易衣冠,称臣入贡可也,不称臣不入贡亦可也。以台湾为箕子之朝鲜,为徐福之日本,与世无患,与人无争,而沿海生灵,永息涂炭,惟足下图之。”经报书请如约,惟欲留海澄为互市公所,而姚启圣持不可,议复寝。启圣督闽,务欲灭郑氏收台湾为功,数遣刺客谋暗杀,事皆无效,经亦寻卒。于是王位继承之争起,郑氏遂败。

李马奔与西班牙之战争
明室叔季时代,中国国民有以一私人之势力,与欧洲雄国为敌者,后则郑成功之与荷兰,而前则李马奔之与西班牙是也。郑成功海外之经营,史乘已略而不详。若李马奔者,三百年来,姓名久已湮没,亦可想见吾国民族,对于艰苦卓绝之殖民家,崇拜思想殊形淡薄也。余故亟述之,以告来者。李马奔者,泉州人,故海贼渠魁,数出没远近,从事劫夺。会海上有帆船来自马尼剌者,为马奔所掠,马奔即以捕虏为向导,率帆船武装者六十二艘,水陆兵各二千,妇女千有五百,进征菲律宾。万历二年冬(一五七四年十一月二十九日),舰队达马尼剌湾,马奔使部将日本人庄公(Seaco)将兵六百先入。时暴风起,舟多覆者,溺杀几二百人。庄公以残兵薄马尼剌城外,进殪西班牙副将,西兵走保桑的亚哥(Santiago)。会援军一队至,庄公以为大军也,稍稍引退。西兵乘势追击,血战亘数时。
庄公收败卒,退合李马奔之本营。时勒迦斯比已死,其孙温萨尔塞特,方经略吕宋北部。及中国兵迫马尼剌,急还谋防御之策,两军战备已就,马奔集部将,下进击之令。庄公引兵千五百人登岸,纵火市街,围其堡垒,而舰队自港外发炮助攻。庄公遂以所部入城,西军殊死战,庄公阵殁。马奔复发兵五百继之,终无功而退。于是马奔收余众,航吕宋岛西岸,数日至亚格诺(Agno)河口,降服土人,得河上四里地,筑城居焉。温萨尔塞特闻之,复大举来薄。马奔知不敌,乃留兵城中,牵制敌军,而乘间出海遁,其留者走匿深山间。至今菲律宾有伊哥罗德支那人种(Igarrots Chinese)者,其苗裔也。近日无知少年,拾外人馀唾,动诋吾国民族,无尚武性质,观于郑李之故事,当亦爽然若失矣。 (more…)

阅微草堂笔记

阅微草堂笔记,篇帙虽繁,实不能望“聊斋志异”之项背,书中所述多证以因果报应之说,灌之以观弈道人’存天理,绝人欲‘旨意。余亦病其士大夫立场,愚昧世人之邪说也。然其中所录异闻奇说,有所在皆理者,庶几可教化人心。

宋代有神臂弓,实巨弩也,立于地而踏其机,可三百步外贯铁甲,亦曰克敌弓,洪容斋试词科,有克敌弓铭是也,宋军拒敌,多倚此为利器,军法不得遗失一具,或败不能携,则宁碎之,防敌得其机轮仿制也,元世祖灭宋,得其式,曾用以制胜,至明乃不得其传,惟永乐大典尚全载其图说,然其机轮一事一图,但有短长宽窄之度与其牝牡凸凹之形,无一全图,余与邹念乔侍郎穷数日之力,审谛逗合,迄无端绪,余欲勾摹其样,使西洋人料理之,先师刘文正公曰,西洋人用意至深,如算术借根法,本中法流入西域,故彼国谓之东来法,今从学算,反秘密不肯尽言,此弩既相传为利器,安知不阴图以去,而以不解谢我乎,永乐大典贮在翰苑,未必后来无解者,何必求之于异国,余与念乔乃止,维此老成,瞻言百里,信乎所见者大也。

东光李又聃先生,尝至苑平相国废园中,见廊下有诗二首,其一曰,飒飒西风吹破棂,萧萧秋草满空庭,月光穿漏飞檐角,照见莓苔半壁青,其二曰,耿耿疏星几点明,银河时有片云行,凭阑坐听谯楼鼓,数到连敲第五声,磨痕惨淡,殆不类人书。

董曲江先生,名元度,平原人,乾隆壬进士,入翰林,散馆改知县,又改授教授,移疾归,少年梦一人赠一扇,上有三绝句曰,曹公饮马天池日,文采西园感故知,至竟心情终不改,月明花影上旌旗 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.萧鼓咚咚画烛楼,是谁亲按小凉州,春风豆蔻知多少,并做秋江一段愁。……………

宁波吴生,好做北里游,后昵一狐女,时相幽会,然仍出入青楼间,一日,狐女请曰,吾能幻化,凡君所眷,吾一见即可肖其貌,君一存想,应念而至,不逾于黄金买笑乎,试之,果顷刻换形,与真无二,遂不复外出,尝语狐女曰,眠花藉柳,实惬人心,惜是幻化,意中终隔一膜耳,狐女曰,不然,声色之娱,本电光石火,岂特吾肖某某为幻化,即彼某某亦幻化也,岂特某某为幻化,即妾亦幻化也,即千百年来,名姬艳女,皆幻化也,白杨绿草,黄土青山,何一非古来歌舞之场,握雨携云,与埋香葬玉,別鹤离鸾,一曲伸臂顷耳,中间两美相合,或以时刻计,或以日计,或以月计,或以年计,终有诀别之期,及其诀别,则数十年而散,与片刻暂遇而散者,同一悬崖撤手,转瞬成空,倚翠偎红,不皆恍如春梦乎,即夙契原深,终生聚首,而朱颜不驻,白发已侵,一人之身,非复旧态,则当时黛眉粉颊,亦谓之幻化可矣,何独以妾肖某某为幻化也,吴洒然有悟,后数岁,狐女辞去,吴竟绝迹于狎游。

庚午秋,买得埤雅一部,中折叠绿笺一片,上有诗曰,愁烟低迷朱双扉,酸风微**玉女窗,青磷隐隐出古墙,土花蚀断黄金釭,草根露下阴虫急,夜深悄映芙蓉立,湿萤一点过空塘,幽光照见残红泣,末题,靓云仙子降坛诗,张凝敬录,盖扶乩者所书,余谓此鬼诗,非仙诗也。

老子曰,天下攘攘,皆为利往,天下熙熙,皆为利来,人之一生,盖无不役志于是者,顾天地生财,只有此数,此得则彼失,此盈则彼亏,机械于是而生,恩仇于是而起,……….观谋利者之多,可以知索债者之不少矣。………

常山聂松岩,以篆刻游京师,尝馆余家,言其乡有与狐友者,每宾朋宴集,招之同坐,饮食笑语,无异于人,惟闻声而不睹其形耳,或强使相见,曰,对面不睹,何以为相交,狐曰,相交者交以心,非交以貌也,夫人心叵测,险于山川,机阱万端,由斯隐伏,诸君不见其心,以貌相交,反以为密,于不见貌者,反以为疏,不亦悖乎,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

洛阳伽蓝记书摘

洛阳伽蓝记摘 (1)
绥 民里东崇义里,里内有京兆人杜子休宅。地形显敞,门临御道。时有隐士赵逸,云是晋武时人,晋朝旧事,多所记录。正光初,来至京师,见子休宅,叹息曰:“此 宅中朝时太康寺也。”时人未信,遂问寺之由绪。逸云:“龙骧将军王浚平吴之后,始立此寺。本有三层浮图,用砖为之。”指子休园中曰:“此是故处。”子休掘 而验之,果得砖数十万,兼有石铭云:“晋太康六年,岁次乙巳,九月甲戊朔,八月辛巳,仪同三司襄阳侯王浚敬造。”时园中果菜丰蔚,林木扶疏,乃服逸言,号 为圣人。子休遂舍宅为灵应寺,所得之砖,还为三层浮图。好事者寻逐之,问:“晋朝京师,何如今日?”逸曰:“晋时民少于今日。王侯第宅与今日相似。”又 云:“自永嘉以来,二百余年,建国称王者十有六君,皆游其都邑,目见其事。国灭之后,观其史书,皆非实录。莫不推过于人,引善自向。苻生虽好勇嗜酒,亦仁 而不煞。观其治典,未为凶暴,及祥其史,天下之恶皆归焉。苻坚自是贤主,贼君取位,妄书生恶。凡诸史官,皆是类也。人皆贵远贱近,以为信然。当今之人,亦 生愚死智,惑已甚矣”人问其故。逸曰:“生时中庸之人耳。及其死也,碑文墓志,莫不穷天地之大德,尽生民之能事,为君共尧舜连衡,为臣与伊皋等迹。牧民之 官,浮虎慕其清尘;执法之吏,埋轮谢其梗直。所谓生为盗跖,死为夷齐,妄言伤正,华词损实。”当时构文之士,惭逸此言。步兵较尉李澄问曰:“太尉府前砖浮 图,形制甚古,尤未崩毁,未知早晚造?”逸云:“晋羲熙十二年,刘裕伐姚泓,军人所做。”汝南王闻而异之,拜为义父。因而问:“何所服饵,以致长年?”逸 云:“吾不闲养生,自然长寿。郭璞尝为吾筮云,寿年五百岁。今始余半”帝给步挽车一乘,游于市里。所经之处,多记旧迹。三年以后遁去,莫之所在。
———-秦人不死,验苻生之厚诬。蜀老犹存,知葛亮之多枉。

洛阳伽蓝记摘(2)
瑶光寺,世宗宣武皇帝所立,在阊阖城门御道北,东去千秋门二里。
千 秋门内道北有西游园,园中有凌云台,即是魏文帝所筑者。台上有八角井,高祖于井北造凉风观,登之远望,目极洛川;台下有碧海曲池; 台东有宣慈观,去地十 丈。观东有灵芝钓台,累木为之,出于海中,去地二十丈。风生户牖,云起梁栋,丹楹刻桷,图写列仙。刻石为鲸鱼,背负钓台,既如从地踊出,又似空中飞下。钓 台南有宣光殿,北有嘉福殿,西有九龙殿,殿前九龙吐水成一海。凡四殿,皆有飞阁向灵芝往来。三伏之月,皇帝在灵芝台以避暑。
有五层浮图一所,去地 五十丈。仙掌凌虚,铎垂云表,做工之妙,埒美永宁讲殿。尼房五百余间,绮疏连亘,户牖相通,珍木香草,不可胜言。牛筋狗骨之木,鸡头鸭脚之草,亦悉备焉。 椒房嫔御,学道之所,掖庭美人,并在其中。亦有名族处女,性爱道场,落发辞亲,来仪此寺,屏珍丽之饰,服修道之衣,投心入正,归诚一乘。永安三年中,尔朱 兆入洛阳,纵兵大掠,时有秀容胡骑数十入瑶光寺淫秽。自此后颇获讥讪。京师语曰:“洛阳男儿急作髻,瑶光寺尼夺作婿”。 (more…)

杜甫《戏为六绝句 》解读(转载)

庾信文章老更成,凌云健笔意纵横。

今人嗤点流传赋,不觉前贤畏后生。

王杨卢骆当时体,轻薄为文哂未休。

尔曹身与名俱灭,不废江河万古流。

纵使“卢王操翰墨,劣于汉魏近风骚”;

龙文虎脊皆君驭,历块过都见尔曹。

才力应难跨数公,凡今谁是出群雄。

或看翡翠兰苕上,未掣鲸鱼碧海中。

不薄今人爱古人,清词丽句必为邻。

窃攀屈宋宜方驾,恐与齐梁作后尘。

未及前贤更勿疑,递相祖述复先谁?

别裁伪体亲风雅,转益多师是汝师。

清人李重华在《贞一斋诗话》里有段评论杜甫绝句诗的话:

七绝乃唐人乐章,工者最多。……李白、王昌龄后,当以刘梦得为最。缘落笔朦胧缥缈,其来无端,其去无际故也。杜老七绝欲与诸家分道扬镳,故尔别开异径。独其情怀,最得诗人雅趣。……

他说杜甫“别开异径”,在盛唐七绝中走出一条新路子,这是熟读杜甫绝句的人都能感觉到的。除了极少数篇章如《赠花卿》、《江南逢李龟年》等外,他的七绝确是与众不同。

首先,从内容方面扩展了绝句的领域。一切题材,感时议政,谈艺论文,纪述身边琐事,凡能表现于其他诗体的,他同样用来写入绝句小诗。

其次,与之相联系的,这类绝句诗在艺术上,它不是朦胧缥缈,以韵致见长之作;也缺乏被诸管弦的唱叹之音。它所独开的胜境,乃在于触机成趣,妙绪纷披,读之情味盎然,有如围炉闲话,剪烛论心;无论感喟歔欷,或者嬉笑怒骂,都能给人以亲切、真率、恳挚之感,使人如见其人,如闻其声。朴质而雅健的独特风格,是耐人咀嚼不尽的。

《戏为六绝句》(以下简称《六绝句》)就是杜甫这类绝句诗标本之一。

以诗论诗,最常见的形式是论诗绝句。它,每首可谈一个问题;把许多首连缀成组诗,又可见出完整的艺术见解。在我国诗歌理论遗产中,有不少著名的论诗绝句,而最早出现、最有影响的则是杜甫的《六绝句》。

《六绝句》作于上元二年(761),前三首评论作家,后三首揭示论诗宗旨。其精神前后贯通,互相联系,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。

《六绝句》第一首论庾信。杜甫在《春日忆李白》里曾说,“清新庾开府”。此诗中指出庾信后期文章(兼指诗、赋),风格更加成熟:“庾信文章老更成,凌云健笔意纵横”。健笔凌云,纵横开阖,不仅以“清新”见长。唐代的“今人”,指手划脚,嗤笑指点庾信,适足以说明他们的无知。因而“前贤畏后生”,也只是讽刺的反话罢了。

第二、三首论初唐四杰。初唐诗文,尚未完全摆脱六朝藻绘余习。第二首中,“轻薄为文”,是时人讥哂“四杰”之辞。史炳《杜诗琐证》解此诗云:“言四子文体,自是当时风尚,乃嗤其轻薄者至今未休。曾不知尔曹身名俱灭,而四子之文不废,如江河万古长流。”

第三首,“纵使”是杜甫的口气,“卢王操翰墨,劣于汉魏近风骚”则是时人哂笑四杰的话(诗中卢王,即概指四杰)。杜甫引用了他们的话而加以驳斥,所以后两句才有这样的转折。意谓即便如此,但四杰能以纵横的才气,驾驭“龙文虎脊”般瑰丽的文辞,他们的作品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。

这三首诗的用意很明显:第一首说,观人必观其全,不能只看到一个方面,而忽视了另一方面。第二首说,评价作家,不能脱离其时代的条件。第三首指出,作家的成就虽有大小高下之分,但各有特色,互不相掩。我们应该恰如其分地给以评价,要善于从不同的角度向前人学习。

这些观点,无疑是正确的。但这三首诗的意义,远不止这些。

魏、晋六朝是我国文学由质朴趋向华彩的转变阶段。丽辞与声律,在这一时期得到急剧的发展,诗人们对诗歌形式及其语言技巧的探求,取得了很大的成绩。

而这,则为唐代诗歌的全面繁荣创造了条件。然而从另一方面看来,六朝文学又有重形式、轻内容的不良倾向,特别到了齐、梁宫体出现之后,诗风就更淫靡萎弱了。

因此,唐代诗论家对六朝文学的接受与批判,是个极为艰巨而复杂的课题。

当齐、梁余风还统治着初唐诗坛的时候,陈子昂首先提出复古的主张,李白继起,完成了廓清摧陷之功。“务华去实”的风气扭转了,而一些胸无定见、以耳代目的“后生”、“尔曹”之辈却又走向“好古遗近”的另一极端,他们寻声逐影,竟要全盘否定六朝文学,并把攻击的目标指向庾信和初唐四杰。

庾信总结了六朝文学的成就,特别是他那句式整齐、音律谐和的诗歌以及用诗的语言写的抒情小赋,对唐代的律诗、乐府歌行和骈体文,都起有直接的先导作用。在唐人的心目中,他是最有代表性的近代作家,因而是非毁誉也就容易集中到他的身上。至于初唐四杰,虽不满于以“绮错婉媚为本”的“上官体”,但他们主要的贡献,则是在于对六朝艺术技巧的继承和发展,今体诗体制的建立和巩固。而这,也就成了“好古遗近”者所谓“劣于汉魏近风骚”的攻击的口实。

如何评价庾信和四杰,是当时诗坛上论争的焦点所在。杜甫抓住了这一焦点,在《六绝句》的后三首里正面说了自己的看法。

“不薄今人爱古人”中的“今人”,指的是庾信、四杰等近代作家。杜甫之所以爱古而不薄今,是从“清词丽句必为邻”出发的。“为邻”,即引为同调之意。在杜甫看来,诗歌是语言的艺术,“清词丽句”不可废而不讲。更何况庾信、四杰除了“清词丽句”而外,尚有“凌云健笔”、“龙文虎脊”的一面,因此他主张兼收并蓄:力崇古调,兼取新声,古、今体诗并行不废。“不薄今人爱古人,清词丽句必为邻”,当从这个意义上去理解。

但是,仅仅学习六朝,一味追求“翡翠戏兰苕,容色更相鲜”一类的“清词丽句”,虽也能赏心悦目,但风格毕竟柔媚而浅薄;要想超越前人,必须恢宏气度,纵其才力之所至,才能掣鲸鱼于碧海;于严整体格之中,见气韵飞动之妙;不为篇幅所窘,不被声律所限,从容于法度之中,而神明于规矩之外。要想达到这种艺术境界,杜甫认为只有“窃攀屈宋”。因为《楚辞》的精采绝艳,是千古诗人的不祧之祖。由六朝而上追屈、宋,才能如刘勰所说:“酌奇而不失其真,玩华而不坠其实,则顾盼可以驱辞力,咳唾可以穷文致”(《文心雕龙。辨骚》),不至于沿流失源,堕入齐、梁轻浮侧艳的后尘了。

杜甫对六朝文学既要继承、也要批判的思想,集中表现在“别裁伪体”、“转益多师”上。

《六绝句》的最后一首,前人说法不一。这里的“前贤”,系泛指前代有成就的作家(包括庾信、四杰)。“递相祖述”,意谓因袭成风。“递相祖述”是“未及前贤”的根本原因。“伪体”之伪,症结在于以模拟代替创造。真伪相混,则伪可乱真,所以要加以“别裁”。创造和因袭,是杜甫区别真、伪的分界线。只有充分发挥创造力,才能直抒襟抱,自写性情,写出真的文学作品。庾信之“健笔凌云”,四杰之“江河万古”,乃在于此。反之,拾人牙慧,傍人门户,必然是没有生命力的。堆砌词藻,步齐、梁之后尘,固然是伪体;而高谈汉、魏的优孟衣冠,又何尝不是伪体?在杜甫的心目中,只有真、伪的区别,并无古、今的成见。

“别裁伪体”和“转益多师”是一个问题的两面。“别裁伪体”,强调创造:“转益多师”,重在继承。两者的关系是辩证的。“转益多师是汝师”即无所不师而无定师。这话有好几层意思:无所不师,故能兼取众长;无定师,不囿于一家,虽有所继承、借鉴,但并不妨碍自己的创造性。此其一。只有在“别裁伪体”区别真伪的前提下,才能确定“师”谁,“师”什么,才能真正做到“转益多师”。此其二。要做到无所不师而无定师,就必须善于从不同的角度学习别人的成就,在吸取的同时,也就有所扬弃。此其三。在既批判又继承的基础上,进行创造,熔古今于一炉而自铸伟辞,这就是杜甫“转益多师”、“别裁伪体”的精神所在。

《六绝句》虽主要谈艺术方面的问题,但和杜甫总的创作精神是分不开的。诗中“窃攀屈宋”、“亲风雅”则是其创作的指导思想和论诗的宗旨。

这六首小诗,实质上是杜甫诗歌创作实践经验的总结,诗论的总纲;它所涉及的是关系到唐诗发展中一系列的重大理论问题。在这类小诗里发这样的大议论,是前所未有的。诗人即事见义,如地涌泉,寓严正笔意于轻松幽默之中,娓娓而谈,庄谐杂出。李重华说杜甫七绝“别开异径”,正在于此。明乎此,这诗之所以标为《戏为六绝句》,也就不烦辞费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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庄廷鑨之狱

明相国乌程朱文恪公,尝著《明史》,举大经大法者革之,已刊行于世,未刊者为《列朝诸臣传》。国变后,朱氏家中落,以藁本质千金于庄廷鑨。廷家故富,因窜名己作,刻之。补崇祯一朝事,中多指斥昭代语。岁癸卯,归安知县吴之荣罢官,谋以告讦为功,藉此作起复地,白其事于将军松魁。魁移巡抚朱昌祚,朱牒督学胡尚衡,廷鑨并纳重赂以免,乃稍易指斥语重刊之。之荣计不行,特购得初刊本上之法司。事闻,遣礼部侍郎出谳狱。时廷鑨已死,戮其尸,诛弟廷钺。旧礼部侍郎李令皙曾作序,亦伏法,并及其四子。令皙幼子年十六,法司令其减供一岁,例得免死充军。对曰:“予见父兄死,不忍独生。”卒不易供而死。序中称旧史朱氏者,指文恪也。之荣素怨南浔富人朱佑明,遂嫁祸,且指其姓名以证,并诛其五子。松魁及幕客程维藩,械赴京师,魁以入议仅削官,维藩戮于燕市。昌祚、尚衡贿谳狱者,委过于初申覆之学官。归安、乌程两学官并坐斩,而二人幸免。湖州太守谭闵,莅官甫半月,事发,与推官李焕皆以隐匿,罪至绞。浒墅关榷货主事李尚白,闻阊门书坊有是书,遣役购之,适书贾他出。役坐其邻一朱姓者少侍,及书贾返,朱为判其价。时主事已入京,以购逆书立斩。书贾及役斩于杭。邻朱姓者,因年逾七十免死,偕其妻发极边。归安第元锡方为朝邑令,与吴之镛、之铭兄弟,尝预参校,悉被戮。时江楚诸名士列名书中者皆死。刻工及鬻书者同日刑。惟海宁查继佐、仁和陆圻,当狱初起,先首告,谓廷鑨慕其名,列之参校中,得脱罪。是狱也。死者七十余人,妇女并发边。
盖浙之大吏及谳狱之侍郎,鉴于松魁,且畏之荣复有言,虽有冤者不敢奏雪也。之荣卒以此起用,并以所藉朱佑明之产给之。后仕至右佥都。